中美贸易：牛肉加飞机的新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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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贸易谈判百日计划承诺之后，具体的细化工作仍处于起步阶段

《财经》特约记者金伟/华盛顿苏琪文发/编辑

随着特朗普总统在白宫的100天即将结束，另一个100天周期的贸易计划刚刚开始。4月6日至7日，中美两国元首在美国佛罗里达州胡亥庄园举行会晤，双方同意建立新的高层谈判框架。这一对话与合作机制由四大支柱组成，即外交与安全对话和全面经济对话，并宣布了为期100天的贸易谈判计划。

中美两国领导人在胡亥庄园会晤后启动的100天计划是中美两国在空竞赛几个月后的握手。奥尔布赖特石桥集团高级副总裁埃里克卢阿尔特巴赫(Eric Lualtbach)对《财经》表示，特朗普总统一直专注于重新平衡与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的贸易关系，这是胡亥庄园会议的部分背景。

在和谐的外交辞令下，在中美之间关于策略孰高孰低的争论中，没有人能否认本次峰会最大的成就是启动了为期100天的中美贸易计划。

美国前贸易副代表、现任美国亚洲协会副主席温迪·卢克勒(Wendy Luktler)对《财经》表示，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美国和中国致力于处理和解决贸易和投资关系中的问题是非常重要的。令我感到鼓舞的是，特朗普政府在执政初期建立了新的双边参与机制。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将更加关注中美贸易的实质性问题。我担心如果双方不能在重要问题上找到解决方案，他们将陷入贸易战，任何一方都不会赢，而且会很快蔓延到他们的其他贸易伙伴。

主菜单上的牛肉

特朗普喜欢牛肉。这对美国牛肉生产商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们相信特朗普会为他们的牛肉说话。从2010年到2013年，美国一直是牛肉的净出口国，但中国不在美国牛肉出口的领土上。

3月27日，美国牛肉制造商协会和美国肉类出口联合会(一个由牛肉生产商组成的贸易组织)与北美肉类协会一起给特朗普写了一封信，抱怨中国这个增长潜力最大的外国市场仍然对我们的美国牛肉和牛肉产品拒之门外，但从我们的竞争对手那里进口了大量的牛肉和牛肉产品，而且进口量仍在上升。我们将感谢你在这件事上的领导。

中国确实是一个令人垂涎的牛肉进口市场。据统计，2003年，中国牛肉进口总额为1500万美元。2011年和2012年，中国的牛肉进口开始飙升。到2015年，中国牛肉进口量达到23亿美元；在2016年的前七名中，中国的牛肉进口比去年同期增长了51%。俄克拉何马州立大学动物营销专家德雷尔·卢皮尔(Derel Lupier)预测，2017年中国牛肉进口量预计将达到95万吨，比2016年增长17%，占全球牛肉进口总量的12%以上。

随着中国中产阶级的增长，美国农业部指出，中国将成为世界上牛肉消费增长最快的市场。虽然大中华区每年的牛肉进口约为70亿美元，但中国的牛肉进口主要来自澳大利亚、乌拉圭和新西兰。

2003年美国对中国的牛肉出口额达到1000万美元，但2003年底，在美国华盛顿州发现的疯牛病病例使这一切戛然而止，中国开始禁止进口美国牛肉。2006年4月，在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期间，中国解除美国牛肉进口禁令的具体条款的希望被点燃，但最终没有实现。

十年后的2016年，在审查了美国的牛肉供应体系后，中国农业部宣布解除从美国进口牛肉的禁令。然而，美国牛肉贸易商抱怨说，由于技术障碍，我们仍然无法将牛肉运往中国市场。自去年9月中国有条件地解除美国牛肉进口禁令以来，中国几乎没有购买过美国牛肉，因为中国农业部过去只接受动物年龄不到30个月的美国牛肉。

奥尔特巴赫指出，重启美国牛肉进口中国的努力十多年来从未停止过。会前，中方提出，中美谈判议程的一个方向是向美国牛肉重新开放中国市场，这对中方来说并不困难，因为两国自2003年以来就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进行协调，但两国政府未能就相关规则的细节达成共识。我希望这次会有不同的结果。

一些专家向《财经》记者指出，中国进口的牛肉主要是草食牛肉，而美国主要是谷物牛肉。牛肉问题已被两国政府提升到最高级别，美国牛肉准入问题被列为快速解决方案。然而，一些实质性问题，包括牛肉产品的可追溯性和生长促进剂的使用，将是谈判的焦点。

此外，密西西比州立大学的农业经济学家乔希·卢佩普斯认为，中国的牛肉消费具有巨大的增长潜力。2017年，人均消费量可能达到12.7磅，而同期美国人均牛肉消费量为56.2磅。然而，中国牛肉消费的增长可能受到家庭收入水平的制约。在牛肉市场准入问题十多年没有得到解答的前提下，也许只有在进口到中国的牛肉的具体技术细节最终确定之后，美国牛肉才能开始考虑中国的市场份额。

百日经贸图

多年前，商人特朗普写了《交易的艺术》。现在，作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贸易艺术聚焦于双边经济关系和朝鲜。白宫表示，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将试图在未来100天内与中国敲定一些协议。

世界大型企业研究协会中国与亚洲项目中心副主任伊桑卢·克莱默-弗拉德(Isanlu kramer-Vlad)表示，白宫所谓的多重协议更有可能集中在一些小型贸易协议谈判上。他对《财经》表示，通过恢复美国对中国的牛肉出口或美国的能源出口，中国可能会为美国金融资本和长期投资资本流入中国提供更多机会。

牛肉承受着中美谈判失败的负担，但油籽和谷物是成功的故事。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谷物和油籽进口国，美国对中国最有价值的出口是油籽和谷物。相当一部分美国农产品是运往中国的。2016年10月，美国农业部长维尔萨克预测，中国将在2017年超过加拿大，再次成为美国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市场。

特朗普关心增加对华出口和减少对华贸易逆差，而核能是增加美国出口的一个方向。中国是美国民用核能的最大出口市场。据预测，未来十年左右，中国核电市场仍将为美国企业带来巨大的商机。

根据2015年的数据，机械和运输设备占美国对华出口的比重最高，高达48.2%，包括航空航天、电子设备、机械设备、汽车、仪器仪表等。卡特勒认为，在100天计划的时间窗口内，解决新出现的问题非常重要。

卡特勒说，他的经验表明，在大规模贸易流动开始之前，更容易找到贸易问题的解决办法，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是处理汽车贸易问题的适当时机。2016年，美国向中国出口了89亿美元的汽车。中国从美国进口的汽车数量是中国对美国出口的近5倍，进口量是出口量的10倍，显示出明显的贸易逆差。

然而，汽车已经成为中美之间最有争议的贸易问题，不是因为中国的贸易逆差，而是因为美国汽车业认为中国应该降低美国汽车对华出口的税收门槛。目前，美国对华汽车进口需要征收25%的关税，美国汽车公司呼吁美国政府向中国施压，要求增加进口。美国汽车工业的繁荣开始消退，这使得一些美国汽车巨头更加关注日益增长的中国市场。

鉴于中美贸易关系对中国经济的重要性，建议中国做出让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控制措施，适当减少对美国在华投资的限制，增加对美国制造业的投资。

此外，美国还希望投资金融业，以减少贸易失衡。根据中国《境外金融机构投资中资金融机构管理办法》，外资只能投资两家中资金融机构，必须经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批准。外国投资者持有中国银行和信托公司的股份，最高持股比例为20%。尽管中国表示将进一步向外国投资者开放金融服务市场，但外国公司抱怨缺乏具体的实施细节。

奥尔布赖特石桥集团高级副总裁埃里克卢阿尔特巴赫(Eric Lualtbach)对《财经》记者说，多年来，中国一直在谈论改革金融监管体制和放开金融业的必要性，但最近在这方面的进展非常有限。中国官员明白，鼓励外国金融机构更多地参与中国发展高端、高效和稳定的金融体系的努力，符合中国自身的利益。如果美中双边投资协定成功，它将成为中国改革和市场开放的必要外部驱动力。不幸的是，恐怕许多美国人会把bit当作向中国输出就业机会的载体。

因此，奥尔特巴赫对bit能否在100天计划内产生结果并不乐观。他说，至少在短期内，这些谈判可能不得不重新开始。

对中国而言，贸易清单上更具吸引力的是来自美国高科技领域的投资，如半导体、虚拟现实和自动驾驶汽车，但这些行业被视为敏感领域。康铭律师事务所的Joseph Lugustav告诉《财经》，向中国出口敏感技术，如航空/航天/网络安全、it基础设施、机器人等。对于非军事用途，将继续受到控制，对中国或其他国家的出口必须得到美国政府的授权。在100天计划的蓝图中，特朗普政府不太可能阐明其出口这些敏感技术的政策立场。

波音飞机是美国对华出口的四大支柱之一。根据美国商务部2016年5月的报告，中国是美国飞机零部件的第七大出口市场。未来20年，中国有望成为全球最大的飞机零部件需求市场。波音公司估计，中国需要增加6000多架飞机来满足其商业运输需求。与此同时，中国的直升机和教练机市场正在迅速扩张。去年9月，波音公司宣布中国在未来20年需要进口6800多架新飞机。

根据德勤会计师事务所(Deloitte Touche Tohmatsu)的数据，从2010年到2015年，中国超过日本、英国、加拿大和法国，成为美国航空公司空航空航天和国防设备的头号进口国。2015年，中国在进口美国制造的民用飞机、发动机和航空/航空/航空/航空/航空/航空/航空部件上花费了164.8亿美元，比五年前增长了180%以上。

中美之间理想的贸易谈判应该是进一步扩大各自的开放，增加彼此的出口份额。卡特勒说，如果牛肉和金融服务市场成为100天计划的成果，它肯定会受到欢迎，但这远远不够。从长远来看，知识产权和数字贸易等一些关键问题将更有效地调整贸易失衡。

中美贸易违规的危险

在承诺了中美贸易谈判的100天计划后，具体工作仍处于初始阶段。克莱默·弗拉德(Kramer Vlad)指出，中国提议放松对美国牛肉和金融服务市场准入的限制，但这一让步不是最新举措，实际上已经讨论了一段时间。双方同意启动100天计划，这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拖延策略。

自特朗普上台以来，贸易诉求已成为中美关系中的一个重要问题，这种拖延策略明显降低了中美贸易冲突加剧的可能性。100天计划的发布实质上是美国主动发起的贸易谈判。克莱默·弗拉德(kramer Vlad)表示，中国希望保持贸易现状，而特朗普的愿望是增加对华出口，减少对华贸易逆差。当双方的经济需求大相径庭时，指望在结构上有任何实质性突破是不现实的。根据经典谈判理论，当一方满足现状时，很难达成法律协议来解决冲突。

贸易谈判是复杂而长期的，尤其是在中国和美国之间。现在，在中国和美国表示愿意促进贸易谈判的进展之后，行政层面的挑战变得紧迫起来。例如，奥尔特巴赫表示，许多负责贸易和投资问题的美国高级官员尚未上任。特朗普政府在这方面一直非常缓慢，这甚至反映在商务部、财政部和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等关键职位候选人的提名上。

罗伯特·卢尔德·希瑟(Robert Lourdes Heather)被认为是美国贸易代表的强硬候选人，他有望成为处理中美贸易关系中最重要的经济官员之一，他的任命直到4月25日才得到参议院财政委员会的批准。

特朗普曾表示，他希望谈判一系列新的双边贸易协定。然而，目前，许多主要负责双边贸易谈判的内阁成员代表尚未到位:负责亚洲事务的贸易副代表尚未提名或确认，负责国际贸易的商务部副部长已提名但未确认。奥尔特巴赫指出，这种情况使得很难完成对美国对华政策的内部评估，也将影响到中美双边贸易谈判，因为工作层面的官员在最具挑战性的问题上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就困难的贸易和经济问题达成协议通常需要双方高级官员之间积极和持续的接触。

中美贸易谈判的历史表明，大多数谈判需要多年的讨价还价。如今，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尚未成形。在对美国贸易政策做出实质性改变之前，特朗普的团队仍在收集信息，权衡一系列政策选择。以双边投资协定为例，尽管特朗普在奥巴马时代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但美国商务部长罗斯(Ross月25日表示，美国政府愿意就奥巴马时代尚未完成的两项贸易协定恢复谈判，一项是美国和欧盟之间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另一项是《美中双边投资协定》(bit)。

2008年中美双边投资协定谈判正式启动后，双边投资条约的进展并不顺利。克莱默·弗拉德指出，过去中美双边投资条约谈判的重点反映了奥巴马政府和美国商会的主要关切。显然，特朗普团队有不同的优先事项。

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双边投资条约谈判是建立在互利共赢的前提下，侧重于高层协议文本。特朗普的政治承诺是减少贸易赤字，增加国内就业，让美国再次伟大。与此同时，特朗普的助手们随时都被不同的路线纠纷所纠缠，这使得特朗普的贸易政策经常发出矛盾的信号。总的来说，一个是高举贸易保护旗帜的民粹主义阵营，另一个是更现实的华尔街老牌阵营。谈到中美贸易模式，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是一个强硬派，而财政部长努钦和首席经济顾问科恩是温和派。因此，双边投资条约的最终走向只是对中美贸易和投资政策更广泛评估的一部分。

考虑到中美贸易谈判100天计划可能带来的风险，卡特勒强调，100天的窗口很快就会过去，中美双方都有很多工作要做。如果双方都同样致力于促进这一成果，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考虑到升级后的新的高级别谈判框架，谈判的结果必须具有实际意义。美国必须超越那些可以立即宣布的具体成果和胜利，并从第一天开始解决关键问题。

100天计划涵盖了广泛的主题。奥尔特巴赫说，如果100天计划结束后没有公布任何有意义的结果，这可能会增强特朗普政府对自由贸易的怀疑，他们将呼吁对中国采取新的更强硬的政策，这可能会增加双边贸易摩擦的风险，并使双方陷入贸易争端的恶性循环。

(本文首次发表在2017年5月1日出版的《财经》杂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