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中国企业正在承受死亡税率吗?

本篇文章2718字，读完约7分钟

编者按:1月2日，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军教授在项目辛迪加官方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中国企业正在被征税致死吗？项目辛迪加被称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专栏”，其作者来自世界顶级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和政治领袖。张军教授发表了一篇讨论中国企业“死亡税率”的文章。

以下是张军教授发表的一篇文章:

12月中旬，一份关于中国企业“死亡税率”的声明引起了广泛热烈的讨论。原因来自著名企业家、慈善家曹面对媒体时一直保持低调的话语。他拥有的福耀玻璃(600660，BUY)最近投资6亿美元在美国(付瑶玻璃美国)开设工厂，并准备逐步将其投资转移到海外。据说曹先生“离开”美国的原因是现实经济的成本差异，如土地价格、能源和劳动力。他告诉记者，“中国制造业的税收负担比美国高35%。”曹国伟的言论很快被媒体传播开来，引发了另一场关于中国税收负担是否过高的辩论——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个新话题。

长期以来，关于中国企业的税收负担一直存在着无休止的争论。在中国做生意的税收负担有多高？是不是越来越高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无法给出直截了当的答案。

一般来说，如果用政府收入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来衡量总税收负担，中国的这个数字约为30%。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制定的《政府财政统计手册》，2015年中国的总税负为29.1%，比世界平均水平低10个百分点。这里的政府收入不包括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但包括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和社会保险基金收入。如果把政府的土地转让收入包括在内，但相应地消除了补偿成本，即只考虑土地转让的净收入，那么税收总负担将增加约1个百分点。

衡量总体税收负担的另一种方法是只计算税收和社会保障贡献之和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根据这一衡量标准，2012年至2015年，中国的平均税负为23.4%，比经合组织国家低约12个百分点。当然，如果我们只看税收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中国现在只有18%左右，而且在过去几年里逐年下降。相比之下，2013年，发达国家的税收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26%，而发展中国家的税收约占20%。

然而，上述指标和国际比较未能阻止中国企业家和投资者抱怨中国过去十年沉重的税收负担。事实上，根据世界银行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中国企业的平均总税率达到68%，在全球排名第12位，这似乎与企业和投资者所承受的负担不谋而合。曹先生说，中国制造业的税负比美国高35%，这可能是基于此。目前还不清楚世界银行估计的平均总税率包含什么，以及如何计算。然而，即使撇开世界银行的估计，也有必要简单地分析一下为什么企业家感受到的税收负担高于计算出的总税收负担。

主要原因来自两个方面。第一个原因是，与大多数发达经济体相比，中国的税收主要由生产者承担，而由消费者家庭承担的比例出奇地小。另一个原因是，企业和投资者感受到的负担实际上包括纳税以外的负担。这些非税收负担不仅指获取资源、土地和融资所支付的实际价格，还包括政府向企业征收的各种附加费。

也许由于长期实行计划经济，中国仍然是一个主要依靠对生产者征税的国家。政府主要向企业征收所得税和增值税。《中华人民共和国所得税法》虽然规定企业所得税税率为25%，但也规定了满足各种税收优惠的条件。例如，对于政府支持的高科技企业，所得税税率可以降低到15%。对于符合条件的小型和低利润企业，所得税通常按20%的税率征收。因此，我估计公司所得税税率的中位数约为20%。

中国现行的生产者增值税税率一般为17%，还有13%、11%和6%的低等级税率，在某些条件下最低税率只能是3%。与那些实行增值税的国家相比，中国的增值税税率几乎与他们的相同。然而，与日本、韩国和新加坡相比，平均税率明显较高。此外，由于增值税是在生产过程中向生产者征收的，无论他们是否有利可图，他们都必须支付，这不仅增加了生产过程中的税收，也增加了经济衰退时的税收负担。这与美国最终销售环节征收的销售税有很大不同。国家税务总局税务科学研究所所长李万甫表示，中国企业实际承担了90%以上的各类税费，而个人承担的各类税费不到10%。相比之下，在西方国家，个人所得税和社会保险税(费)所占比例相对较高，企业直接负担的税收也不高。

除了缴纳所得税和增值税，许多中国企业还必须缴纳至少约13%的附加费，包括7%的城市维护建设费、5%的教育费附加和1%的防洪费。应该指出的是，对于企业来说，支付给地方政府的费用不能转嫁给消费者，而是从利润中支付。tcl董事长李东生表示，近年来，中国制造业的平均利润率不到2%。城市建设、教育附加费和其他制造附加费占销售收入的近0.5%，约占平均利润的四分之一。这给利润较低的制造企业带来了更大的压力。流转税与企业收费的区别在于，生产环节的大部分税收将由企业转嫁给消费者。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制造的产品在海外比中国大陆制造的便宜的部分原因。

中国企业的税收负担有多重？除了福耀玻璃的曹提供的数据外，我还收集了中国两大知名企业——格力电器(000651，BUY)和电梯(002367，BUY)的相关数据，这些数据是由北京一家报纸的记者整理的。

根据格力电器2015年发布的社会责任报告，2015年公司共缴纳各类税金148.16亿元，总收入1005.64亿元，净利润125.32亿元，税金占格力经营收入的14.7%，相当于净利润的1.18倍。根据李亢电梯的年报，2015年公司向国家缴纳的税金为3.36亿元，相当于总收入32.7亿元的10.27%，总净利润4.88亿元的68.8%。

以上案例表明企业税负过重。然而，尚不清楚它们是否具有广泛的代表性。中国地方政府往往对地方企业实行退税、退税、减免税等优惠政策，这使得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不同企业的税收负担差异很大。因此，在企业一级，估计税收负担相当复杂。估计平均税负也没什么意义。

即便如此，中国仍有必要走向一个更简单、更直接、更透明的税收体系。这意味着中国需要将国家的总体税率调整到与企业感受到的税收负担相同的方向。虽然经济下行压力仍在加大，但为了稳定经济增长，中国考虑结构性减税和大幅降低企业收费是正确的，中国确实有减税和减费的空空间。但此外，更重要的是，正如福耀玻璃的曹先生所抱怨的那样，除了税收以外的负担太重，许多中国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为了获得土地和融资，因为机会不公平，付出了比国有企业更高的价格，这增加了企业的成本。此外，由于一些上游基础产业(如电力、通信和能源)仍被国有企业垄断，运营效率低下导致下游竞争性制造业承担过多成本。这就是福耀玻璃(Fuyao Glass)的曹王德抱怨的实际成本负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可能会动摇中国制造业的比较优势。(张军是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